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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龙猫经过下雨天/夏木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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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个特别的人


策划:箫凌「from Overture Studio 」

姓名:夏木南生
出生年月:7月19日
星座:巨蟹座
Overture工作室原创创作者
《南风》、《萌芽》、《少年文艺》等数十种文学类期刊常驻作者


★若要走出黑暗,必先成为黑暗的一部分;若要跃出海面,必先沉入深深海底。爱也一样。
★这一场电影,探索人与人之间,爱与孤独之间,到底存在怎样的关联。梅花落尽,泉眼依旧淙淙涌动。

《没能死去的夏天》甄选夏木南生七年写作精华,内附精美摄影作品。七年的所有浮光掠影都在这本书里。

夏木南生用清冷而不乏烟火气的优美笔调,写尽人间情事,剖析自我,解读爱之真相。其中不乏童话和超自然元素。它们看上去,或多或少,都处在对某种边缘性的探索。这种边缘性,是心的边缘,世界的边缘,现有事物与认知的边缘,和我们所置身的社会的边缘。

世间的问题都来自嘈杂聚集之地,要看到问题的全貌,必先走到嘈杂的边缘。边缘即是根源,越边缘的位置,往往越将这个世界看得明晰。

《没能死去的夏天》已上市,集结夏木南生七年书写,大部分作品发表于各类刊物,和两个新的中篇小说。这些带着人间烟火的文字,讲述与自我的漫长告别,和生命中温情的事。由雷文科和于是作序。当当、天猫在售。


作品:龙猫经过下雨天
文案:夏木南生「from Overture Studio 」



1.

夜深人静时,我从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此时已是这南方异乡城市的十月,秋意正要散去,迎来这凛冽寒意。奇怪的是,这寒意却招人喜欢,寒冷使人清醒。我披了长袖衫来到阳台上,推开落地窗,迎面扑来湿润水雾,微弱凉风中夹带桂花芬芳气息,这香气使人心旷神怡,再无睡意。
我开了手机,半时响起信息铃声。是来自昨天的短信,号码却是陌生。
“我想我就快离开这里了,可是龙猫还未出现。在我找到它之前,我感到单枪匹马的无能为力,希望你与我同行,了却我的心愿。我在景山街25号等你。”
是谁,我自问。然后将那串数字记得熟稔,拨通了查询热线,接着一席机械女声播报着:您查询的号码归属地为,云化省,青株市。挂断电话,知道这号码竟然与我在同一市区。近来没了工作上的事务劳顿,闲来无事又夜里失眠,我打算明天就去看看。这短信里提供的地址,像一块藏在景山街巷子深处的点缀了无数奇妙水果的甜美蛋糕,深深吸引着我。

2.

那天,天落着小雨。我乘坐的士穿越了整座城市,在城南郊区下了车与司机互道了谢谢。
起初,我不免怀疑过这条街巷的存在,此刻它却真实地出现在我眼前。长长幽幽的巷子一直往前延伸,巷口一棵年老梧桐早已褪下一地金黄。雨水接连落了几日,依旧无止意,我撑开手中那把红伞,不紧不慢地走进去。
一路踩着青石板铺就的巷道,除了微弱雨丝落在伞面上的沙沙声,四下静谧无人。沿街人家门户上大多长满陈旧痕迹,多年未曾修筑过的年代久远的房子,长满蜘蛛网与墙头草,偶遇一株野生瓜藤,沿着倒塌老瓦房残存的土壁爬满一墙,结了几颗硕大南瓜悬在半枯瓜藤上,也无人来採,只是那残破门框上依旧挂着个墨蓝色门牌号,景山街12号,要不然还以为这些老房子都已无人居住。我感觉目的地愈来愈近了。
渐渐地,映入眼帘的是巷子尽头。一段缓坡铺陈于此,无法再修筑房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小小山丘,上面长满巨大水杉,树林昏黑,不见尽处。我望了望尽头这户人家,依旧破败不堪的门楣上,还是贴了一枚墨蓝色门牌号,可那上面的数字却是意料之外的写着——景山街24号。等我将这弄堂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还是不见那25号。心中忽然升起怨气,觉得这次短信之旅就要这样结束,它或许就是个恶作剧。
当我这样想着,也不再察觉到雨伞上的沙沙声了,雨已经停了,我还不罢休地四下张望,就在那回头的一瞬便看见了他。
一个少年手中提着竹篮,倚在土坡上一棵巨大水杉下远远向我望来,他见我发现了他,忽然面露悦色还向我招手。我收好雨伞,将额前乱发捋于耳后向他走去。我回以礼貌的微笑看向竹篮,见是半篮新鲜蘑菇。我笑说,现在还有兴致上山采蘑菇的人真是不多了。他不说话,只是笑笑的。我说,那今晚是要做蘑菇吗?他说,嗯,蘑菇汤或者清炒都很好吃。我看着那篮子里的蘑菇想象着这些长得圆扑扑的菌朵会在一个少年的手中变成餐盘里美味的菜式,便觉得饶有兴趣。他又说,去我家玩吗?我爽快地答道:荣幸至极。
然后,他带着我朝着山上走,一路上两人无话,只有绵绵的静谧的沉默盘旋在潮湿的水杉树林里,我抬起头,看见天空被参天的大树分割成零零碎碎的小块,林地里无处不铺满厚厚的褐色水杉枯叶,走在上面有弹性,每走一步好像人会忽然长高一点又陷下去一点。
短信不是你发的吗?我问。
什么?
他忽然转过头来看我一眼,一脸不知所谓。我有些泄气,但立刻又恢复过来,脸上重又挂上期待,元气满满地说,没,没事。

待我们翻过小山丘,再穿过一片水杉密林,一座红色英式建筑出现在林带边缘。
漆着暖色调涂料的大门前,远远地便看见一个老妇人满面悦色地迎来,她的眼睛是如宝石般的深蓝色。此刻我才注意到,少年那张轮廓明晰的面孔上也是一对蓝眼睛,只是隐得深之前没有察觉。他叫老妇人外婆,将一篮子蘑菇交给她。外婆看向我,问是谁。他连忙说,看我都忘了介绍,这是我朋友。在这间隙,我自报姓名,蔚蓝。他称赞,很好听的名字,又说,我和它一个名字,他拍拍身旁的水杉树,说是外婆取的。这时候外婆笑着说,水杉小时候多病,人和树联结在一起会带来好运。

傍晚,天边出现绚烂红霞,预示着明天是个好天气。
水杉和外婆在厨房里忙碌着,我独自走到楼上参观。我扶着因掉漆而看上去有些残破的旋转扶手来到二楼,这里有两间房间,一间的门是红色的,看上去像是卧室,门开了一小半,可以看见里面摆放的铁花大床和床头一只样式奇怪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根枯死的花,看不出是玫瑰还是康乃馨。另一间房,房门被漆成深绿色,里面是空的。我走进去,看见墙面上靠着一个大木头书架,上面摆满了英文原版书。我挨着一一看过去,看见高处的《浮士德》,正伸手去取,忽然掉了一团灰尘下来不偏不倚地落了我眼睛。我试着睁开眼睛,很痛,用手去揉,还是没有办法睁开,倒是止不住的眼泪滚滚而下。
怎么了?他什么时候上来的我并没注意。
灰尘掉眼睛里了。
过来这里我给你看看。
他拉着我往阳台的方向走去,他轻轻掰开我的眼皮,看了一阵,又让我转动眼球。
看到了,别动。
我只能从泪眼汪汪的朦胧中望见他变成一片模糊而扭曲的人影。顷刻,那片人影靠了过来,“呼”地一吹。我立刻闭上眼睛,转动眼球感受那一粒微小确让我痛痒难忍的东西,它神奇的消失了。
我与水杉站在二楼因为雨水浸淫而长满苔痕的巨大阳台上,傍晚的霞光由远及近将寂静绵延的水杉林与我们染上浓浓的温暖橘黄。我转身望着屋中那些堆积在各个角落的旧物,他说,那些都是父母亲留下的,还有弟弟的东西。我说,你们不一起住吗?他苦苦笑着,说,都不在了。我好像忽然触发了什么危险的机关,瞬间陷入戛然的沉默里。幸好此时楼下传来老人的呼唤声,该用餐了。我望了望身后的红霞,艳若血墨,然后跟着他下了楼。

3.

用过美味晚餐,水杉带我去山中散步。
沿着细小羊肠山路往上,沿路落满厚厚枯叶遮蔽了道路,踩上去枯枝断叶发出窸窣声。抵达山顶时,月光逐渐明亮起来,霎时间一棵古老的香樟树出现在眼前,看上去有百岁年纪,却依旧枝繁叶茂,树冠呈现巨大蘑菇状,长青的树叶借着月色泛着光亮。他停下转过身来,说,我和弟弟以前常来这里玩。
我看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向树上攀爬着,当他坐在高高的树杈上时,对我嚷着,你要不要上来?这里可以俯瞰山下的城市。我踌躇着跟着他学,脱去鞋袜想要爬上去,可是看上去那么容易的事情到我这里却完全败下阵来。他重又下来,站在最矮的那个树杈拉我上去。
我们坐在树上放眼四望,山下的村庄和城市尽收眼底,华灯初上的街市仿佛离我们好远好远,近乎是另一个世界了,因为唯独景山街这块仿佛被荒废的角落黑暗而静默。此时只有月光相伴清风作陪,我深深地吸了口清凉空气,香樟树散发的奇妙香味使人迷醉。
我说,为什么景山街这么安静,白日里挨家挨户似乎空无一人,尽是空巷。他说,景山街是被城市遗弃的孤岛,早些年还是一片繁华热闹,但随着城镇扩建方位的偏向,年轻人都往城市中心去了,留下老人独守于此,几年光景过去,老人都纷纷离世,这里就更安静了。
此刻,天空中忽然掠过一团黑影,刺入树冠,刹那间发出枝叶碰撞时剧烈的沙沙声。
他做着手势,嘘,不要说话。半响,树冠中再次骚动起来。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静默中,它似乎正沿着树枝来回梭巡着,寻觅着树枝上的昆虫和果实。水杉坐在身旁一动不动,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正在悄悄地拆开一个秘密。
半响,那只动物飞出树冠,他望着那一抹灰黑色影子掠过月色,滑翔着往另外的山林去了。我略显得亢奋,问那是什么。他说,是龙猫,你运气真好,第一次来就看到了龙猫。他说,弟弟和我都非常喜欢宫崎骏的《龙猫》,有一次他失踪,我和外婆找不到他心急如焚,半夜时,他一个人回来,满身都是青苔痕迹。弟弟说,他看到了龙猫,就在后山上的樟树里。他那时候欣喜若狂,我和外婆只当他说傻话不放心上,一心想着只是小孩子贪玩,平安无事回来就好。他见我们不相信就整天皱着眉生气。那时候他才八岁,离他去世还有一年光景。
静默中,月色幽幽,天空开始下雾,空气愈发透着寒意。我看了看电子表说,时间不早了。他说,不留下来吗?我说不了,Lin还在家中等我,它一定饿极了。他问Lin是谁,我笑说,我的猫,一只麻灰色大猫。
他拉着我让我下了树,我问他还不回家吗?他说,我想再坐一会儿。随即,我们彼此挥手道别。
我转身独自踏上树林中下山的路。他在后面喊着:有空随时过来玩,我们去采蘑菇。我没回他,只是觉得无端端多了这么个朋友,心里既满足又奇妙。

4.

几日隔过,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是在一个雨后清晨,天空还下着微凉雨雾,但不湿衣。我与水杉同去山麓上采摘蘑菇,各自挎着竹篮,路边上的草丛中总是浮现着一朵朵巨大的肥美蘑菇,还未到午时,毫不费力气便采了满满一篮子。看着那些露水还未干透的蘑菇,新鲜又干净,散发着一种山野中特有的珍奇香味。
当我们再次来到那一棵古樟下,放眼四望,雾气适宜地散开了,好像知道我们的意愿似的。天空中浮出一轮秋日暖阳,微热光线洒下来暖人心扉。这时他便出现了。一个七八岁光景的小男孩从老樟树背后跳出来,瘦而小,顶着蘑菇头。他笑着朝我们跑过来欢叫一声:哥哥!我在这里!水杉一听到声音转过头去跟着他跑到树后去了。我不见他们出来,追了过去,可那树后空无一人。

晨光熹微时,我从床上惊醒。暗中摸到床头柜上一杯凉水,几口饮尽,再无睡意。我忽然有些想念水杉。

5.

再次抵达景山街是午后,不同于那次来所遇见的连绵雨天,天空出奇地湛蓝而悠远。依旧是巷口一棵无人打理的老梧桐,只是那一地黄叶早已不知在大风天飞到哪里去了。
我挨着一家家破败老屋走着,依旧沉黑色门楣挂满蜘蛛网,残余的断墙上悬挂的南瓜静静的无人采摘,一只悠然自得的黑鸦站在那巨大瓜身上旁若无人地啄着甜腻瓜肉,不时发出一声苍凉鸦鸣,瓜身上露出一个红艳艳的口子。

翻过小山丘,再穿过一片水杉林,一切都那么熟悉,但当我再次站在眼前这栋旧红色英式建筑前时,大门却严实地关闭着,我发现久经风霜洗礼的门廊上悬挂着蛛网,以及脚旁长满了及膝的蒿草。
我从大门侧面被风吹破的一块窗洞中进了屋里,眼下是熟悉的餐桌,只是那上面不再是丰盛的晚餐,而是厚厚的尘埃。我沿着旋转楼梯往上,来到二楼阳台,那些老旧书架依旧放于原处,阳光从彩绘玻璃窗里泻入屋内,几粒飞尘在光束中舞动着,似乎时光在这里加速前进了几十年。
我独自一人再次来到山顶,那株古樟依旧苍翠欲滴,我迎着阳光俯瞰山下,城市风光尽收眼底,当我正要收回视线,不经意间望见那山坡上一片方正的空地,在这四下密林包围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待我来到这片空地,步入眼帘的,竟是几座长满野草的圆头荒坟,每座坟前立着被雨水腐蚀模糊的墓碑,上面的字迹需要努力辨识。我挨着看过去,墓碑上依次写着墓主之名:宴水禾1992~2000。宴水杉1986~2005。蓝宋莲1936~2006。
我心中一阵困惑,抬头望向天空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浑身发冷。离开坟场往山下走去时,忽然想起什么,便伸手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收件箱,那条短信还在那里。我调出号码,按下拨通键,稍顿,一席熟悉的机械女声传来:您所拨打的号码为空号。我即刻挂断,回到收件箱,按下了清空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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