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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锐】坠入黑暗般冗长的睡眠——柒米

原创度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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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箫凌「from Overture Studio 」

姓名:柒米
出生年月:1985年10月18日
星座:天秤座
Overture工作室签约原创创作者
《南风》、《最美文》等杂志专栏作家


“也许,你还爱着她。”

短暂的阔别一个月后,柒米带来了她的全新作品。在上个月古文风《夜夜平安》的精彩演绎后,柒米全新框架的构造下带来这篇现代风的作品,在细腻的文风下你似乎真的身临其境这个故事,我们总说人生的多样性和小说的戏剧性,却发现,真正的故事原比你要描绘的还要复杂的多。




作品:花朵之蓝
文案:柒米「from Overture Studio 」



去年夏天我辞去广告公司的职务,向银行申请贷款,在酒吧街开了一家咖啡馆。

咖啡馆命名为BLUE。从设计到装潢,老板到员工,只得我一个人。BLUE装修完毕那天,我拎着行李搬了进去。BULE正面临街,前方是吧台,中间是餐厅,后方则是厨房兼卧室。每天来往客人多是文艺份子,我把这里当家,也当工作场所。不用朝九晚五的日子,一个人倒也乐得清闲自在。

夏日中旬,生意渐渐好起来,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于是在网上发布了则招聘广告。

很快,接到一个电话。是把沙哑的嗓音。对方不是招聘要求的学生 ,但会调制咖啡。“曾在一家咖啡馆工作,现在是酒吧歌手,可以兼职周末表演。”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前提得是工资翻半。”我笑起来,因她独特的嗓音和直接,答应见她。

黄昏五六点。同想象不太一样,美清是个极瘦的女孩,头发简短利落,面部线条优美简洁,皮肤略显黯淡,令人联想起秋天的落叶,萧瑟而清冷。

“请等一下。”当时我正在忙,和她打了声招呼,她便抱着吉他找了个位置坐下。透光眼角余光观察,发现她手里多了一本泰戈尔诗集。夕阳余辉下,她仿入无人之境,右手轻轻搭着椅背,指尖微微蜷曲。侧头看书的样子,专注而认真。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安静的问号。送走客人后,我走过去,给她倒上一杯柠檬水。

“谢谢。”她抬头,眉眼笑成弯弯的弧度。像极一个孩童。

月色初升。我们相谈甚欢。直到咖啡馆亮起灯光,我这才看清她手指贴着大大小小的创口贴。这是长期苦练乐器的特征。我当即答应她的条件,取出合同,和她签了一年合约。

“你,不要我表演下?”
临别时候,她试探着询问。
我笑笑,回答不用。
她便耸耸肩,起身,与我握手道别。推开咖啡馆大门,女孩单薄的身影很快被苍茫的夜色淹没。像一只远去的候鸟。这一幕足够引人遐思。是的,我想起一个人。眼前的女孩同样心怀信仰。仿佛脚踏一片云彩,轻盈,来去自如。这样的女子,似乎天生不属于任何人。我收回目光,打开唱片机,罗大佑的歌声自水光月色中纷沓而来。

那是,关于上个世纪的记忆了……..




我已很久没想起蓝。
是的,林,以,蓝。
我也从未再爱过一个女孩,像去爱她一样执着。
BULE是蓝的英文译名。然而,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欺。
与蓝相识于微时。我年长她一岁,我们出生于江西景德镇,闻名中外的“瓷都”。蓝与我都是陶瓷世家子弟,家族生意做得庞大,苏林两家自祖辈起便是世交。我们一起长大,上学,放学,两小无猜,加上父母关系良好笃定,七八岁的时候,为我们定了娃娃亲。

大学那年,蓝远赴美国留学。两年后,我收到她来自大洋彼岸的分手信。

如今,她已是洛彬机郊外一家农场的女主人。


美清于卒日到来。我指导她工作。她人很聪明,工作上手得也很快。

BULE每天营业八小时。从傍晚六点至凌晨两点结束。美清有时一个人来,有时带着她的吉他和双胞胎妹妹小云。

“小云患有自闭症。”美清告诉我,“我有责任照顾她。”
说完,她埋头调试吉他弦。眼里有隐忍的泪光。我不再说话,回头看小云,那是同美清如出一辙的容颜。因为单纯,眼神纯澈如泉水。自闭症令她不爱说话,习惯独处。咖啡馆后座有个小包厢,美清自带了上网本,每天给小云放映宫崎峻的动画片。这里成了她的小空间,她就像一颗果核,将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起来。
“自从父母意外去世后,小云就不爱说话。我是她唯一的亲人。”美清轻轻拔弄吉他弦,用她受伤的手指。谈起小云的语气总是带着宠溺和心疼。我隐约觉得,这是她努力挣钱和目光长久含忧的原因。

“别担心,会好起来的。”
我走过去,给她递上一杯刚调制的咖啡。
夜晚寂静而伤感。咖啡馆外,月光无声碎了一地。




一个阳光灼热的午后。我接到一个电话。
是蓝。
很快,我在机场见到魂牵梦萦的女孩。
不,是妇人。蓝身边跟着两个四五岁的孩子。
“苏磊,你好吗?”
“蓝,你回来了。”
我努力掩饰,怕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机场人来人往。旅途烦闷,孩子们像落地的鸟儿,很快便吵闹起来。蓝蹲下身,温柔而耐心地抚摸他们的脑袋。
“你的孩子,都很漂亮…..像你。”
我喉咙有瞬间哽咽,开始言不由衷起来。
蓝没有说话,打开手提包,递给我一张纸条。是她下榻酒店的电话和地址。
“苏磊,我已经离婚。此行回来只想探望你。”
我一时无语。蓝与我的分手,间接导致了苏林两家关系的破裂。林父自此再不愿认她。父母也怪我不争气。但我想,如果不是我不够好,便是那人足够爱她,蓝是个优秀的女孩,配得起更好的人生。我只不想她此次回归,是因为愧疚,更是因为曾经的选择是个错误。
“苏磊,我已经释怀。世间缘分,有始有终。”
蓝似乎看出我的心事。她的口吻极其浅淡,像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无关自己,不带悲喜。
一路无言。我默默驱车,将她和孩子送往酒店。车子沿着高速公路平稳滑行,车窗外蓝天白云,一群鸽子自眼前飞过,一切似乎没发生变化。孩子们不再嬉戏玩闹,像橱窗里的洋娃娃,乖巧而安静,趴在车后座酣然熟睡。我看着他们,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和蓝。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老了,我爱的女孩也到了身为人母的年纪,成熟到仿佛可以抵挡世间任何风霜。但不知为何,她的到来,反而比当年的离开更令我伤感。

“有时我倒希望你恨我,但你没有。你一向是温和的人。”
车子抵达酒店,蓝带着孩子下车,“谢谢你,苏磊。”
我不知说什么,向她挥手,眼泪在车子发动一刻掉落。





“也许,你还爱着她。”
美清静静擦拭着吉他弦。小云在包厢间看节目,不时发出孩童般的笑声。我不置可否,将自己掩藏在呢喃的爵士乐和一堆烟雾间。是的,我与蓝青梅竹马,数十年如一日长大。这么多年感情,怎能说舍弃就舍弃。即便她弃我另嫁他人,即便她如今突而归来。我虽毫无恨意,可,得悉她婚后不幸福,我并没心存庆幸,也没有感觉快乐。

那一夜,我醉得一沓糊涂。
次日醒来已是晌午。日头响亮,抽得人头痛欲裂。我挣扎着起床,去吧台倒了一杯水喝。咖啡馆一如昨天,窗明几净,地板打扫得极干净,杯盘都洗涤好,餐巾整整齐齐码在餐盘上面。我唤着美清的名字,没有回音。隔壁花店老板见我开门,跑过来递上一封信函,上面是美清熟悉的笔迹。

如同挨了一记耳光。
信函的内容,令我恨不得当场杀死自己。





那是一个温和的男人。
第一次见到苏磊,是在一个房地产发布会上。当时我刚从音乐学院毕业,周末在酒吧驻唱,晚上跑几个场,白天则在一家咖啡馆兼职侍应生。房地产商邀请咖啡馆定期给他们举力沙龙活动,杯酒交筹的宴会,远远地,我看见了他。

自幼我便是孤儿。六岁时,父母所在的工厂遭遇火灾,双双死于那场意外。那之后,孤儿院成了我和妹妹小云的第二个家。

由于长期营养不良,我瘦小而单薄。孤儿院的小伙伴给我取绰号个叫萝卜头。小云则因为受打击,变得沉默不爱说话,除了我,任何陌生人都不能接近。经医生诊断,她患了自闭症。

那是漫长而晦暗的一段时光。小云和音乐,是我在行走尘世唯一的温暖和依傍。

十七岁生日,院长找我谈话,说,院方再无力供我求学,让我自谋生路。正当绝望灰心之际,一笔善款打到我帐户上,指名供我念到大学毕业。

那个人,我在大三才得知他的名字。
苏磊。
我没想到能见到他。同想象一样,那是个温和整洁的男人。话不多,笑起来眼神明亮如水。苏磊…...正是他,我没忘记。那天人群中无意发现他,没人知道,我多欣喜。

……..
去BULE面试那天,苏磊没有认出我来。呵呵,我已不是当年的小萝卜头,他也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那就这样吧,岁月是个甜蜜而忧伤的回忆。樱花树下,月光知道秘密。

“姐姐,姐姐…”
小云在唤我。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她的状态如同三岁孩童,只会说简单的日常用语,但病情渐有缓解。这些年,零散的打工和酒吧奔走卖唱生涯,我手头已积攒一大笔存款。林以蓝的回归,令苏磊陷入思维混乱。我知道,他还爱着她,但他不知道,我爱着他。那么,是时候告别了,一年的合约期已满,我在厦门联络了一家医疗机构,决定带小云前往治疗。

我趁苏磊沉醉之际,给他写了一封信。
那是最后的告别。也是,一个少女迟来的告白。





厦门。鼓浪屿。
人流如织的十月假期。
月光下,我寻找一双爱笑的眼睛。

从喧器的白天,至漫天烟火的夜晚。一如传闻,鼓浪屿是座风景秀丽的岛屿。这里有零散的咖啡馆和酒吧,居民以捕鱼为生,民风淳朴。蓝天之下,我沿着沙滩漫无目的行走,这些日子,我看见成群的鱼群,看见双双对对的恋人,看见三三两两的流浪猫,看见孓然一身的旅人。那么,美清….你人在哪里?

如若,你见到今日的我,也是会嘲笑的吧。他人眼里,小岛不过是多了一个终日游荡、神形枯竭的异乡人而已。

早不复当日。
与你相见模样。

美清走后,我转卖了咖啡馆的经营权。我怎会猜到,美清,就是那个经常给我写信、电话里唤我苏叔叔的“小萝卜头”。当秘密揭开那天,尤如一记当头棒喝,令我当场掩面而哭不得。没错,那是我在广告公司任职期间,某天翻看旧新闻,一时心软资助的一个孩子。我的资助,是无意,她的到来和日后纠葛,铭铭中,我不知道,是不是命运故意。

“蓝,我想,我们无法重来。我要去找一个人。”
“苏磊,我能理解。祝你幸福。”
蓝与我抱别。
秋风乍起。这一次,我与心爱多年的女孩,终于划上一个完整的句号。
蓝,原谅我。我已浪费自己多年,再不能让另一个无辜的女孩,像当年我为你一样,为自己的怯懦和软弱买单了。

是的。关于那一夜,我记得。
咖啡馆打烊后,客人作鸟雀散,于夜色中陆续欢畅离去。我打开音乐和一瓶威士忌,将自己灌不醒人事。朦胧间,有人从背后将我轻轻抱住。
“苏磊,想哭就哭出来吧。”
夜色深沉。随后,事情的发生迅疾而漫长。我回过头,女孩已褪去衣裙。昏暗的灯光下,她少女的躯体,带着花朵的芳香,苍白、柔软、羞涩,在我眼前无声绽放。那一刻,风中传来百合花的香气。

激情伴随着忧伤。仿佛几个世纪之久,之后,一切得以平息。黑暗中,我清醒过来,女孩躺在我怀里,俨如一个婴孩,表情恬静而无辜。我抱住她,感到难过。我不知道我们这算什么。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分不清弄湿脸庞的,是她的泪水,还是我的。

之后,是坠入黑暗般冗长的睡眠。





三个月后。
我花光身上所有积蓄,还是找不到美清。
她就像一块投入海底的贝壳,击起一层浪花,从此,是音讯全无的渺茫和沉默。
我沿着沙滩行走。依旧一个人。依旧漫无无目的。
一个年轻人走过来:“大哥,今晚我们酒吧新开张,买张入场票吧?”
“滚开。”
“不买就不买嘛,骂人干嘛?”年轻人鄙夷地走开,“再说,还可以听免费演唱会呢。”
我唤住他。丢掉手里的酒瓶,几近哆嗦的,将身上最后一点零钱掏出来塞给他。
“今晚8点。”
年轻人露出狡黠的 笑意,满意地数着钱跑开。
也许,这是近乎疯狂的奢想。但我想赌一把。
海边酒吧。光怪陆离的灯光,群魔乱舞,空气混浊刺呛,几场表演下来,我并没从众多表演者中找到她。
我感到失望。打算离去。
这时候,原本喧嚣的酒吧,突然有了片刻安静。随后,有音乐轻轻奏响,空气里传来罗大佑的《你的样子》。
我如遭雷击,僵立在酒吧门口,不敢回头。害怕这是幻觉。但是,演唱者的嗓音,吉他的旋律,分明再熟悉不过了。
“哥哥,哥哥……”
一个女孩从人群跑出,伸手将我拉住。
是小云。
“走,带哥哥去找姐姐。”
舞台中央。顺着小云的指引,我找到了你。
浅浅的灯光打下来。你的声音隐忍而安静,似有感应,那一刻,你也看见了我。你微笑起来,弹奏吉他的手指停落在半空。
那个手势,苍凉而优雅。令我瞬间有泪。
我抬起脚步,向你走去。
一如去年夏天,你走向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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